转眼间，我离开虎林已有二十五个春秋，随着双鬓渐白，那巍巍的完达山、滔滔的穆棱河、质朴的虎林人民总是在梦里浮现。那里有我的家、儿时的玩伴、挚友和我的恩师，更有扶我上战马的前辈。前辈的故事给了我一个北大荒二代的魂，家乡的往事，铸就了我的人生，我时刻没有忘记，我是虎林人民的子孙。

　　去年恩师田丰和我的挚友张喜林、王爱平、肖广君等一行来到黑河看我，自接到他们电话我的心情就十分激动，等着、盼着，终于迎来了短暂的相聚。后来他们约我写点东西，说实在话我的文字水平很差，想了很久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写些所闻、所感、所经历的往事。

（一）听爸爸讲虎林的故事

　　1958年，我的父亲刘玉清跟随王震将军来到虎林，加入了开发北大荒的队伍。自幼常听父亲讲虎林前辈的故事，每每夜幕灯下，听父亲的故事成了我少年时最快乐的事……

　　1954年老红军余永清将军率领解放军铁道兵在黑龙江修铁路，秋季司令员王震将军视察工程后，在余永清的土房子里做客。王震来到房前的菜园子，兴奋起来，辣椒、西红柿、茄子、黄瓜及架子上的油豆角硕果累累，王震说：“这菜为啥子长的这样好啊？”余永清答到：“这里的黑土特别肥沃，挖上一两米深还是黑的，人家说抓一把都能流出油来，种啥子长啥子，插根筷子都能长出嫩芽来！”吃饭时王震问这样的黑土地有多少，余永清说一望无际，整个黑龙江都是这样的土地，世世代代无人开垦，日本人侵华时搞过开拓团，因为没路，排不了水，没能开成就跑掉了。王震放下筷子，对余永清说：“目前国内该修的铁路修的差不多了，战争马上不能发生，党中央准备把铁道兵大裁员。”余永清激动的说：“把咱裁到哪里去呀！”王震说：“回家务农。”余永清说：“家乡巴掌大的地方，能种多少粮食呢？回家做不了大贡献呀！咱们这支队伍解散了太可惜了！”王震点着了一支烟，稍加思索后说：“回家种地不如开发这一望无际的处女地，为国家生产粮食还可以保卫边疆，咱们真干起来就是屯垦戍边呀！”余永清一听眼睛亮了起来，说：“这样的艰苦环境还真要咱们这样的队伍才能撑的住，站住脚……”

　　王震回北京后，余永清按照他的指示调动了师里的技术人员对虎、密、饶、宝等地的可开垦荒地做了勘测规划，用电报向王震做了汇报，第一批可开垦荒地370万亩，第二批、第三批……。王震将军接到电报给中央写了一篇关于军垦开发北大荒的报告，刘主席、周总理、彭总看后纷纷支持王震的想法，毛主席听说后高兴的对王震说：“那里的条件十分恶劣，世世代代都是没有开发的处女地，你们去是要‘破天荒’啊！我相信具有南泥湾传统的部队一定能成功的。应该这样做，先养一只母鸡，让他在那里生存下来，然后再下出蛋来，抱出鸡仔儿，这样的鸡才服水土，才能发展成大鸡群唻！鸡窝选在哪里？”王震指着地图上的虎林说：“就选这里……”

　　就这样，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八五○军垦农场的大牌子立在了西岗一间简陋的草房墙上。铁道兵过硬的技术队伍，勘测设计出了自己的司令部大楼。他们运来了日本人扔在“倒木沟”数千方木材，运来了已倒塌的“日本开拓团”旧居的数百万块水泥砖，盖起了北大荒军垦司令部大楼。

　　前年，我在省里跑项目，遇到虎林熟人，我问的第一个信息就是西岗那幢农垦的老楼，他说：“那楼已经成了危楼，听说要拆除了！”不知为何，这个消息让我寝室难安，随即提笔写了一封《保护遗址建筑，把它建成军垦博物馆》的长信寄给了虎林。没过几天，虎林市委来了消息，市委宣传部部长约我回了家，商榷保护那幢楼的相关事宜。

　　在虎林的座谈会上，我们请来了胡钦楚、王吉厚等前辈，请来了文化、宣传部门的领导，请来了我当年的好友王爱平、张喜林、肖广军等。会上，王吉厚老人说：“那幢楼建成后，余永清将军特别高兴，在地下室搞了一个宴会，吃着吃着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光临，它来到饭桌前大把的抓起食物就吃，接着把一个汤盆扣在脑袋上，官兵们都惊呆了，余永清命令快去拿枪来，一声枪响，黑熊倒地，一个七百多斤的黑瞎子（黑熊）被打死了。”胡钦楚老人也兴奋起来，他说：“虎林是北大荒军垦的发源地，八五○是只老母鸡，他不仅生存了下来，当年开地34万亩，向北京送了粮食，毛主席十分高兴，接着就下了蛋……八五一、八五二、八五三、八五四、八五六、八五八......后来修水库，建成了从密山至虎林东方红的铁路，建起了东方红、迎春林业局，开展宏大的排水工程，开荒工程……直到引领北大荒的全面开发，我们北大荒的名字就是从虎林叫出去的。是虎林点起了第一把荒火，拉起了破天荒的第一犁，办起了第一个农业科学实验基地（红星实验场，场址即是今天的八五0农场），北大荒文学，北大荒日报，北大荒画报，北大荒文工团，扩建了虎林一中，建起了二中、宝东、杨岗等初高中。到了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官兵和家属也吃野菜、啃树皮，可虎饶大地的粮食却用火车、汽车、拖拉机足足拉了三四个月，去解决全国人民的饥饿问题。现在北大荒不得了啊！全国51.7%的商品粮是咱们贡献的！

　　虎林是众多名人的第二故乡，电影《革命自有后来人》就是剧作家沈默君、罗国士所创，还有吴祖光曾任北大荒文工团的编剧；表演艺术家有郭允泰、于绍康；著名作家郑加真写的《江畔朝阳》闻名全国；还有丁玲、艾青，他们在虎林“老剧院”的舞台上、在田间、在村落展现了自己超凡的艺术才华。胡老的发言使与会者们震惊，前辈们为了更多人生活的美好，牺牲自己的一切，他们催人泪下的人生风范，他们敢为天下先，大无畏的精神，铸就了北大荒人的魂，他们将红军精神在虎林得到了延续。而这座大楼就是前辈丰功伟绩的见证，是北大荒人立下的创业之碑！

　　每当我的人生遇到困难、坎坷，想起他们我就有力量，我们虎林人的后代是要为故乡人争光添彩的。每当我做出点成绩，心情就更不平静，要是在故乡该多好啊！又能为家乡和亲人尽一点孝心。

　　记得十年前的一个春天，省计委农经处处长李海利打来电话，让我马上去哈尔滨，说有急事找我。到省城后，他告诉我省计委领导向主管农业的副省长推荐，决定让我担任鸡西市青龙山水库的项目法人建设总指挥，黑河市方面由省里来协调，钱还是一分没有，要到国家去争取。青龙山水库是穆棱河上的水利枢纽，9.3亿库容，当时需七亿多元投资（淹没补偿费用很高），属省重点水利项目，我当时觉得困难很大，心里没有把握，没马上去见省长，说让我考虑一下吧！那一夜我又是没合眼，穆棱河是故乡的母亲河，打小就背诵着，马兆楚老师写的诗“巍巍的完达山起舞，滔滔的穆棱河歌唱”，这条母亲河养育了虎林儿女，可也经常闹洪水，弄的两岸庄稼挨淹绝产。当年王震爷爷在七虎林河上修了云山水库，浇灌了两岸十几万亩农田，解除了七虎林河两岸的洪涝灾害，我的爸爸就在右派队里抬土上坝，从始到终。

　　1991年当我担任我省最大的山口水库总指挥时，我回到了虎林，去看望王震爷爷指挥、爸爸抬土的云山水库，站在大坝上我忘了寒冷的冬天，我流泪了，仿佛眼前浮现出王震爷爷和战士们抬土的身影，仿佛听到爸爸粗粗的喘息声。我真想大声对他们说：“爷爷、爸爸，孩子我也要修水库啦！要修10.3亿库容，水面86.4平方公里，黑龙江最大的水库。水库修成了可解决五个市县的洪涝灾害，浇灌600万亩水田，彻底解决松嫩平面淡水源的难题。1991至2009年，我带着虎林前辈们的精神，怀揣着前辈们的责任，把山口水利枢纽工程建成竣工，得了国家金牌奖，同时还修完了黑龙江第一个县级旅游公路——北五公路，紧接着建成了黑龙江最大的水泥厂，黑龙江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十大精品馆、国家一级博物馆瑷珲历史陈列馆，我国唯一的由中宣部批准的知青博物馆，都是由我任项目法人、建设总指挥筹建起来的，共争取国家投资13.74亿元。

　　水利部原部长杨振怀深清的说：“中国又出现了奇迹，一个一天水利没学的人，把十亿以上库容的水库建成了国家金牌，他交给国家一个优质工程！我为他走个后门吧，免试外语，批准他为高级水利工程师。”他的话引来了一片笑声。省计委领导也给了我一个称号“蝉联三届黑龙江空手道冠军”、“金牌老总”。

　　天亮了，我还沉浸在激情之中，草草的吃过早饭，我打电话给杨振怀老部长，他表示支持这个项目，他和我爸爸一样都是57年被错划成右派，后来一直在黑龙江水利设计院基屋工作了二十多年，对黑龙江水利项目如数家珍，他说：“我虽然到全国人大去了，还可帮助协调，青龙山水库这个项目我还是有把握的。”他还指示想办法把淹没赔偿降低。接到这个电话我又来了激情，想到能为家乡父老乡亲做件好事我就有了无穷的动力！省长见了，黑河也同意借调了，家里开了家庭会，爱人孩子都很支持，准备行李，准备出发！等了两周省里把我叫去了，说省里出了大案，鸡西领导班子全变了，你现在去没人管，你再等几天。又过了一个月，省里说鸡西新班子不同意你去，他们说“鸡西不缺一个正处级干部”。

　　想为家乡出把子力，没有实现，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到现在为止青龙山水库项目无人问津，鸡西缺水还是要到兴凯湖从低处往高处提水，时刻都耗费大量电能，代价昂贵。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龙山水库，一个能供水、防洪、灌溉、发电、养殖、旅游为一体的好项目不知何时能开工呢！

（二）说不完的师生情

　　知青博物馆《与共和国同命运》全国巡展天津展经半个月的筹备即将开幕，我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我的老师，现在天津养老的吕丰泽，他成了这次展览的第一个观众。他满头银发，穿着蓝色的毛料西服，还扎了红色的领带，皮鞋闪着光亮，他和我都属羊，并还是同一个生日（阴历九月初三），对这个特殊的84岁观众，我认认真真的为他讲解，可那天不知为何，我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眼看着他慈祥的面容总是走神，心想为中央首长讲解都没紧张过，在自己的恩师面前这是怎么了？当讲到虎林庆丰农场14名扑灭山火牺牲的烈士时吕老师哭了！当整个展览全部讲完时，吕老师双眼凝视着我，半天没说一句话，后来他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深情的说：“这个展览歌颂的不仅是知青，这里面也有我的身影，因为我把自己的人生全部奉献给了边疆虎林！

　　参观后，在天津的一个小餐馆里，吕老师和我讲起了在文革中的那段日子。他动情的说：“我之所以能挺得住就是我坚信自己没有错，为北大荒的教育事业吃再大的苦也值得。还有一个故事我要告诉你，当年大学刚毕业的田丰老师保护过我，他敢公开批评那些个别学生：‘这些人毕竟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决不能打骂侮辱自己的老师’。在他的努力下我们这些“右派”老师少受了不少罪，这在当时他要冒天大的风险！他的话我们得知后是多么感动，鼓励了我们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吕丰泽耄耋之年记忆超人，如数家珍的回忆起他当校长时的那些台柱子老师：“讲课最精彩的迟建桐，他刚从牛棚中出来，在全县教材研究时，竟提出新编教材五十多处错误需要纠正，“真是狗胆包天啊！”，后来我把他调入虎林一中当了数学组长；还有专能解难题的张永文；辅导高考办法多的知青陈忠良老师；课讲的人们难听懂，可文学水平很高，曾连续多年在中国诗刊上发表作品的马肇础老师；闵宗义的启发式教学法，无论教什么都能引起学生的兴趣；知青老师虞哲杰、尹正光、姜玉水、周西湖、郭永桥、魏美伦，这批青年给虎林的教育带来了活力。后来，夏懋熊接了我的班，他是我选的，有热心、负责任，组织能力强。”

　　吕老师的讲述又勾起了我少年时代的回忆，老师们的身影在我的眼前不断浮现……当年，杨岗中学要走“五.七”道路，不让学生们上课，到完达山上去烧炭。哈师大毕业的王首御老师带着四十多位十六七岁的孩子，在离校百里的完达山龙爪沟里搭起草棚，挖出炭窑，伐木烧炭，一干就是两个多月。学生们要吃饭，有病要治疗，遍山蚊虫叮咬，“草爬子”钻进肉里同学们疼的直哭，繁重的劳动就是大人也难以坚持，王老师就像老父亲一样呵护着这群孩子。在他带领下，我们为学校烧炭三万多公斤，杨岗中学用烧炭收入盖起了新的砖校舍。回学校后革委会又让我们师生盖牛圈，大家真是坚持不住了！在那个极左的年代，谁敢说不呢？王老师向校领导提出让同学们休息的请求，不但没获得批准还挨了批评，王老师顶着压力与领导据理力争，后来才让同学们放假休息。

　　中学时代的我由于家庭问题，思想上背了包袱，甚至失掉了人生的信心。是王首御老师的开导与鼓励使我慢慢走出了内心的阴霾。为了多做好事，扭转同学们对我的歧视，我坚持四年时间打扫中学和公社机关的厕所，个别同学为此还多次打过我，当时我的内心特别痛苦。王老师知道后就把我的名字写上了班级的光荣榜，把我的事迹推荐给校领导，后来我成了县级五好学生，成了杨岗中学唯一的学生标兵。当年，我就是在敬爱的老师们的呵护下有了生存的动力，渐渐成长起来，繁重的劳动之余，我自学完成了初高中的数、理、化全部课程，建立了自信心，培养了忍耐力，懂得了人生的真正价值。

　　2010年冬天，我的老同学虎林教育局局长朱孟祥陪我回到了母校杨岗中学，在座谈会上他还讲起了我中学时代的故事，“一个刘树新让学校所有厕所四年如一日干干净净，而且他还是当年学习上的尖子生。虎林之所以能走出这么多人才正是有像虎林一中、杨岗中学这样的好学校、好老师，他们不仅书教的好，更注重对学生系统的做人立志教育和人格培养。他们身体力行，时刻做学生的样子，他们尊重学生的自尊心、培养自信心，他们因人施教，根据学生的不同性格特点、不同时期的思想状态启发引领。”孟祥又带着我看了虎林高中、一中、二中等学校，我感慨的对他说：“家乡的教育从办学条件到师资力量及升学率在全省是名列前茅的，之所以有今天的成绩不能忘记像吕丰泽、雷森、马大刚、邹金剑、于连永等这些老前辈的引领；不能忘记党和政府对虎林教育事业的重视，更要感谢如孟祥你这样的由虎林自己培养，忠诚教育事业的土生土长的教育家。”

（三）永红沟里的十年岁月

　　1971年底，我高中毕业后回永红公社红旗大队劳动，转年春天通过考试我来到永红中学代课，后转为正式教员，在这山沟沟里一干就是十年。

　　永红公社位于虎林西北、完达山老龙背南侧。从卫星下车后向七虎林方向走上30多公里，向西北拐进山高林密的山间公路，最后来到一条两山夹一沟的山沟里。山沟里有一条小河，日夜发出潺潺的流水声，老人们称这条沟为裤裆沟。这里过去没有人烟，日伪时期，此处发现了贫煤，从那时起，日本人就把关内劳工押到这里，为日本人开煤矿，起名为云山煤矿，从此裤裆沟逐渐被外界所知。1969年珍宝岛事件后这里成了三线指挥部，中苏一旦开战，虎林县各机关都要转移到这里。于是这里建起了档案馆、武器库、农机修造厂、战地医院、邮电局、学校、广播站等机构。地盘不大，人口不多，可功能俱全，永红中学就是这些新建单位之一。

　　永红中学很特别，除部分老领导、老教师外，绝大多数都是年青人，学校建在山间小河边上，周围就是高山密林。学校的校舍、食堂、宿舍条件很差，都是草坯房子，冬天一停火就结冰，早上起床脸盆里的水都要冻成一个大冰砣。点炉子烧炕所用树枝全靠我们人拉肩扛，吃的是顿顿玉米面的发糕、酸菜汤、咸菜。教的是从红旗、前进、奋斗、 曙光、朝阳等大队初中输送来的高中生。那个年代上学读书不让考试，即使考试也不让教师监考，学生互相抄袭交卷了事，所以学生成绩水平相差悬殊，教学秩序也很难维持，如果没有事业心，我们这些孩子王是当不下去的。可我们这些年青教师干的都很起劲，因为在那个年代，我们的同学大多在当知青，都在农业战线战天斗地，比我们还要苦，工作比我们还要累，所以我们深深的懂得，能当上教师是多么幸运。所以要有责任与危机感，要为培养山区的孩子们做出成绩来，这就是当时最质朴的动力。

　　我们的教师宿舍住着五位青年男教师，年龄最大的是张喜林，他人长的精神，大眼睛，四方脸，一说话总带着微笑，他教中文，业务很棒，善于协调，后被提拔为副校长。他像老大哥一样对我们处处关心，也是我们哥五个的头，带着我们劳动，解决生活难题。他二胡拉的好，歌唱的也棒，就是他教会我识简谱，我常演唱的《战士歌唱毛主席》就是他认真辅导才学会的。他“懂事”也早，不知何时谈的对象，一天突然领来一位漂亮的女音乐教师，跟我们几个兄弟说：“这就是你们的王秀荣大嫂”。大嫂来的突然，哥几个没有准备，弄的我们很狼狈。秀荣大嫂捡起我们的脏衣服、破袜子、脏被单就洗，哥几个被秀荣嫂子的举动所感动，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我在哥几个中排老二，下面还有三个兄弟，分别是王爱平、肖广军、杨春景。

　　爱平个头中等，人长的清秀，酷爱文学，说话、讲课非常儒雅，有学者风范，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就是虎林诗人，文革前就任杨岗公社社长王吉厚的长子。可他从不张扬，谁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非常平易近人。他篮球打的好，跳起投蓝得分率很高，球一出手，两脚没落地，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抿着小嘴，显出非常得意的样子。他酷爱文艺，所以特别想和喜林大哥学拉二胡，但进步很慢，尤其弓法总不得要领，拉出的全是狼音，吱嘎声经常使兄弟们无法忍受，无论怎样劝告，他还是嘴角挂笑拉个不停。他对教学十分认真，经常利用假期去找知青老师请教，有时还写信交流教学中的问题，教案总是写的工工整整。他对学生很温和，学生们出现了问题他总是像大哥哥一样谈个不停。他更是一个孝敬老人的典范，山上的野果成熟了，他顶着雨去采摘，认真挑选后捎回虎林给奶奶吃，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他就是我们的老三。

　　哥几个中长的最帅的要属老四肖广军，他自幼失去父亲，家庭的缘故使他年龄不大就很老练成熟，跟人相处十分平和诚实。他当时负责全校的总务兼会计，从校舍维修到购置桌椅与维护，食堂供给的一日三餐，越冬的柴火他都要操心，一天忙的不可开交，经常是一身泥，一身土，和校工一样出力流汗，晚间要记账，每月还要到县教育科报账。每当他要去虎林时，在山沟里蹲久了的哥几个总是对他羡慕不以。广军一米八的个子，梳着大分头，清晨他用水把头发弄湿，对着镜子梳理得油黑发亮，边梳还边欣赏着。一天，爱平冷丁喊道：“你们看广军多像王洪文！”我们马上凑过去看，哎呀！太像了，这时他更得意，慢慢的鼓起掌来，还真带着国家领导人的神采。他打球时爱穿一双回力球鞋，这种鞋现在少见了，高腰白帮，白色的胶皮，带着红色边线，厚厚的海绵，当穿上它起跳时弹性极佳，落地时脚底软绵绵的，好像要飞起一般。过了四十多年我还能说出穿这鞋的感受，是因为我借穿过广军的鞋，说实话那时的我要是能有这样一双鞋简直就是奢望。

　　年龄最小的是杨春景，他的爸爸是当地医院院长，老复转军医，他本应住在家里，可他非赖着住在我们的炕上，和我们同吃一个食堂。他个子不高，十分聪明，酷爱化学，写一手好书法，隶属、草书、正楷写的很漂亮，一人就能办整板的黑板报。他的笛子吹的好，音色优美，音调准确，单、双吐音吹得娴熟。但他性格倔强，说话爱抬杠，大家一个话题谈的火热，被他一句话就整的无语。可他为人很正直。大家也劝他说话要注意角度和方法，要注意动机与效果的统一，他开始总听不进去，后来他慢慢转变，逐渐成熟起来。他父母对我们很关怀，家里做什么好吃的都要找我们去分享，在艰苦的日子里能吃上一顿玉米面菜团子，吃上一顿肉、一只鸡简直是人间极品美味。如今，杨叔早已去世，每逢想起他如老父亲的关怀和照顾，我的内心就特别难过，因为后来我们的生活都好起来后，却没有回报他老人家一顿饭，这也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

　　永红公社是后成立的战备公社，各生产队开的新地不打粮，有的队还要吃返销粮，粮食不够吃，群众也养不起猪，一年也杀不了一头猪，我们五个年轻老师一年也买不到一斤肉。低血糖、贫血症、胃病都降临到我们头上，一到中午眼前就发黑，现在还落下了这个毛病，衣袋里总是装着一块糖。记得有一年，公社领导发现了我们这帮年轻教师的生活问题，特批我们到公社食堂就餐，可公社食堂炊事员欺负老师，给的主食不够量，大家吃不饱，没过多久的一天中午，突然又不让我们吃食堂了，理由是县教育科不给交食堂管理费，我们几个教师觉得这太不近人情，天天辛苦的教着公社的干部子弟，吃口饭还这样受欺负。于是我们几个去找公社一个管食堂的干部，请他到公社领导那里去理论，他坚决不去，老师们拉着他，也没拉动，后来这位干部向公社领导汇报说：“中学老师要打人”，就这样永红中学老师打人的消息就传遍全沟，公社领导责成文教助理让我们做检查，张喜林副校长的入党批准也被停下来。

　　后来公社领导找我谈话，说县委书记要提拔我到太和公社任职，还说为吃饭打人的事据我们了解你没参加，否则提拔也没你的份。县委书记见我时很热情，肯定了我的工作成绩，在谈了提拔的事后，接着就问你对“老师打人的事”，是怎么认识的。我诚恳的讲了那天我们几位老师没有打人，教师吃不上饭应该给予解决。县委书记听后很不高兴，说：“你很能干，但是路线觉悟还有待提高”，谈话就这样结束。后来公社领导说：“你这个年青人太感情用事了，你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做为一个青年人，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你将来是会后悔的”。事情过了快四十年，每当想起这事我都不后悔，因为我铭记着我的老师对我的教诲：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在任何情况下要诚实，要有是非观念。

　　为了争这口气，生活再怎么艰苦我们都想办法克服，为了能吃上一顿好饭，我们主动到附近的兵团38团25连去与知青篮球队搞友谊赛。星期天的早上我们来到连队，中午人家连队食堂招待我们一顿，午饭后就和他们赛上一场，从附近连队到七虎林林场那要走上几十里山路，去搞友谊赛，说实话就是想噌上一顿好饭吃。

　　友谊球赛不能总搞下去，我们兄弟几个每逢发工资时都拿出伍角钱，再找几位其它住宿老师参加，去买农村不下蛋的老母鸡，三四块钱一只，一只鸡那么多人没法吃，我们就在自己开的菜地里弄来土豆、白菜，一只鸡炖了一大水桶，一气能吃光，一滴汤都不剩，这样吃鸡太香了！几十年过去，鸡没少吃，没有一次能比得上那种办法炖的鸡。

　　肖广君从县里报账回来了，笑着对我们说：“我带回了两块月饼，说着在我们面前显摆，接着就像孩子一样顺着公路疯跑起来，我们几人紧随其后，拼命追赶，最后在一片树林里把他按住将两块月饼抢来，大家喘着粗气，可不知为什么两块月饼像一团火炭似的你推给我，我推给你，谁也不吃了。最后还是平均分配，每人像吃“人参果”一样仔细品味着月饼的香甜。有人说你们当老师月月开工资，能困难到这个份吗？说实话每月工资用在我们身上是富富有余，可当时我们每家至少都有三四个弟弟妹妹，工资都要交给父母打理，维持家里艰苦的日子。就这样，一个火炕上滚着的五条汉子，我们从幼稚的毛头小伙也渐渐成长起来。

　　永红小学有个女教师叫武克慈，1958年，她随爱人顾灌夫来北大荒支边，老顾因有严重的心脏病在家修养，家庭的重担就落在武大姐肩上。见此情景我就带着学生们为大姐提水、劈柴，解除他家的生活难题。时间久了，大姐有好吃的就把我找去，衣服破了像母亲一样为我缝补，心里有不痛快的事我就愿跟她和顾大哥述说。家里的三个孩子对我也很亲切，他们的小名我还清晰记得：小群、小红、小强。离开虎林二十多年，每逢遇到熟人，我都打听他们的消息，后来得知小群在虎林三小当了校长，武大姐退休了，顾大哥却因病去逝了。我永远记着他们夫妇二人对我的帮助，对没能报答他们的恩情，我内心长久以来很自责。

　　顾大哥是军垦老人儿，熟知虎林的风土人情，为了缅怀他，我把他给我讲的故事写进这里……

　　一天下大雨，邮递员光着脚，扛着自行车和陈重的邮包来到宝东中学，大声嚷着，你们中学的罗国士老师真是有病，没事把一大捆纸邮出去，过些日子又退回来，他有钱付邮费，我可来回背着受罪。说着说着，对面走来一名老师，问清缘由后，接过了这捆纸说：“我帮你带给罗老师吧！”他接过邮件看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是长影退回的，是剧本吧！”午饭时，这个老师把邮件交给了罗国士，罗老师很不好意思的说：“沈默君老师，我学写了一个电影剧本，名为《革命自有后来人》，不知为什么，改了七八次了，长影总是退稿。”沈默君问了创作的大至内容后就再无言语，只顾低头吃饭。下班后，罗老师又找到沈默君，两人细细的唠起了写剧本的事，分手时，沈默君笑着说：“小罗呀，你这个剧本的主题不错，但要让“长影”拍成电影，距离太远了，不过有个办法，你要能给我弄来十斤肉，十斤白酒，我帮你改，这事就准能成！”说完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猪肉凭票供应）要搞到十斤猪肉的确很难很难。

　　第二天罗国士骑着自行车来到虎林，不知找了多少战友，凑齐了肉票，还真把肉买到了，又托战友帮忙把白酒买到了，他兴奋的赶回宝东中学。见到沈默君高兴的说：“东西弄到了”。沈老师不慌不忙的说：“酒装在桶里可以，这十斤鲜肉在这夏天怎么保管呢，咱们俩一次也吃不完，罗老师脸红了说：“我可没办法呀！”沈老师说：“还写电影剧本呢，没有生活怎么能行呢？”在沈默君的指挥下，他们把十斤肉先割了一个洞，系上了长长的行李绳，挂在一口深深的水井邦上，沈老师边放着行李绳边说：“肉一定要吊在井水上边，你看井深处的冰都不融化，这肉不会变质的……”

　　井里的肉一次一次的向上取，酒也越喝越少，晚上办公室灯光下罗老师为沈老师一段一段读着剧本，可沈老师听着总是摇头，直到剧本全部读完，沈老师说话了：“小罗呀，给我三天时间，让我想想吧，然后我再跟你说。”三天后的一个晚上，二位老师吃完了剩下的最后一小块肉，喝完了剩下的酒，沈默君站起来，让罗国士拿纸笔准备记录。沈老师开讲了，罗老师记录，一个晚上剧本写完了。第二天沈默君又修改了罗国士的记录，并给长影写了一封信一并邮寄出去。

　　两个月后长影既没退稿，也无音信，罗国士坐不住了。沈默君说：“看来他们用这个剧本的概率很高了！”三个月后的一天，虎饶县委宣传部来了两个外地人，谈了一会就与县委宣传部长争论起来。这时县委王桂林书记走进来，示意宣传部长不要讲了，对外地人员说：“你们请坐吧，你们的谈话我都听清楚了，沈默君过去为我们创作了两部好电影《渡江侦察记》、《海魂》，罗国士是志愿军报的战地记者，写过很多好文章，后来他们犯了错误成了“右派”，现在又写出了《革命自有后来人》这样的好电影剧本，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右派现在写出了好作品，这是咱虎林的光荣！为啥呢？说明咱们的改造工作作出了好成绩，做的成功！给他们二位老师拨差旅费，欢送他们去改剧本，他们的课，再找老师去代嘛！咱虎林改造好的“右派”教官大有人在嘛！

　　几天后，沈默君、罗国士要去长影改剧本的消息传遍了虎林，又过了一段日子，电影《革命自有后来人》上映了！后来人们都知道“红灯记”就是由这部电影改编的。我曾多次问顾老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他说：“当年我和小武从江苏来，在宝东中学当校工，我在食堂当炊事员，那时沈、罗二位老师是右派，大家都不愿意和他们接触，怕带来麻烦。我是个工人，不怕这些，由于我很崇敬像他们那样有文化的人，对他们也很照顾，时间长了，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他们的事我是最了解的了……”写到这里，我很想再找顾老师唠一唠故事里的更多细节，遗憾的是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1978年1月1日我与刘仁琴老师结了婚，喜林、爱平、广军、春景送来了锅、碗、瓢、盆还有装水的缸。几十年过去了，这些物件不管搬家到哪里，我都带着他。因为它们是我们五条汉子友谊的见证。一个炕上的五条汉子相识相知几十年始终相濡以沫，互相挂记着、帮衬着。后来我们大部分离开了教师队伍，遗憾的是春景老弟这么年轻就永远离开了我们，这是最令人痛心的。

（四）虎林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天上难找，地上难寻

　　前几年春节，我接到了虎林家乡寄来的一张贺年卡，打开一看是市领导所寄，卡上印着一个故事，虎林的由来：“很早以前，虎林家家户户养老虎，一家要养好几只，到了元宵节，大家都要把老虎牵出展示，老虎见了一片片灯笼后特别高兴，纷纷把尾巴翘起来，人们看着这一片片虎尾巴林，都为之惊叹，虎林的名字由此而来。”

　　看了这个故事我的心情很不平静，后来见到这位领导，向他讲起贺年卡之事，他很激动，滔滔不绝的又讲起了虎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终结地这个命题，他还说想在这方面入手，大搞文化产业项目。

　　虎林的历史文化资源厚重，且在国史、党史中都有重要记载，清末不平等的《瑷珲条约》、《北京条约》就把我们的国土强占了一大块，虎头的关帝庙就是祖先们用“忠、义”二字凝聚力量战胜困难的精神殿堂。在东北抗联史上虎林占有一席之地，解放战争中虎林是稳固的东北根据地，虎林成立了以梁定商为书记的县委，为辽沈战役的胜利，为全中国的解放做出了巨大贡献，战场上的粮食与物资给养有虎林父老乡亲付出的血汗。解放战争各大博物馆的英烈榜上，虎林儿女的名字达到数千之多。站在这些烈士榜前，如果你是虎林人，你的血就会沸腾，你的心潮就会弄翻滚。抗美援朝战争，虎林派出志愿军战士，牺牲了众多儿女，虎林担架队在政委高军的率领下无一人“开小差”，跟随志愿大军打进汉城，是中央军委嘉奖的“模范担架队”，黑龙江“标兵担架队”。

　　北大荒这个中外驰名商标就是从虎林喊出去的，因为这里是军垦发源地、北大荒全面开发的总指挥部、“老母鸡窝”就在虎林。北大荒文化的发祥地还是虎林，这是王震将军亲点、毛泽东主席最后决定的。北大荒的各种报刊创刊在虎林，著名画家黄苗子、丁聪是报刊插图的责任编辑，北大荒各类文艺团体都是在虎林成立的，那是国家级的顶尖水准，演员如于绍康、郭允泰等都是电影百花、金鸡奖获得者。北大荒数十万人的队伍能战胜困难、寂寞，能忍的住，打的响，献了终身献子孙，靠的就是从虎林输出文化资源的丰富滋养。

　　虎林前辈们能讲王震、余永清故事的人很多，就是这些故事使红军精神在虎林延续，就是这些故事铸就了虎林人的人文情怀。

　　写到这里我的耳边又响起了王震将军那浓重的湖南口音：“老子今天在这里吹，就是因为我跟着毛主席参加了红军走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打败了日本鬼子，推翻了蒋介石，建立了人民的新中国，再过多少年你们也和我一样，也可以吹一吹！老子们不回家乡，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来到这世代不能开发生存的北大荒，为祖国和人民开荒种粮食，保卫边疆，让全国人民吃饭不要粮票……。”

　　到了外地人们一提虎林，就必然要提起那个全世界都知道的珍宝岛！去年战斗英雄孙玉国来到黑河瑷珲历史陈列馆，听着我的解说他流泪了，听说我是虎林人，他就像见到了亲人似的，格外动情。他说：“珍宝岛之所以打的好关键是虎林屯垦戍边建设起了决定性作用，虎林县后勤保障的好，预备兵源充足，从兵团到农村、机关都武装起来。说架电线，几天几夜就能完成几百公里的线路，家家户户把肉、鱼、禽、菜送到前线，尤其提到了虎头渔场的武装基干民兵连还受到了中央军委的嘉奖。”他还讲了如何将缴获的苏联当时最先进的坦克“苏T64”运到北京的经过。他特意把我介绍给黑河军分区的领导，说这是我的虎林老乡，午饭后他详细对我介绍了珍宝岛战役的前前后后和这个战役的重大历史作用。

　　珍宝岛战役不是偶发的，是我方做了好长时间充分准备的。合江军分区参谋长蹲在珍宝岛进行了精心谋划，拟定了多套作战方案。就连战士穿什么样的鞋和棉衣，在雪地里潜伏能维持多长时间都做了多次试验，装备做了多次改进，半年前就在佳木斯定制了特殊的鞋、棉衣、白色披风。对武器的穿甲能力也做了充分准备，对苏军装甲车、坦克从出动到临近都做了多次观测，对苏军入侵做好了充分准备。

　　珍宝岛战役我军获得了胜利，苏共中央总书记勃烈日涅夫恼羞成怒，在苏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疯狂叫嚣要一个星期拿下哈尔滨，一个月拿下北京，“对中国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其它政治局委员也跟着鼓噪。会场上只有一位老者一声不响，他就是苏联外长葛罗米柯。他最后发言：“你们能进去，还能回来吗？你们只计算了沈阳、北京两个军区的力量，你们忘记了在虎林珍宝岛的周边地区，还驻扎着屯垦戍边武装到牙齿的人们，他们已经准备十多年啦！”他的发言使会场一下子静下来，会议最后只初步做出毁灭中国核基地的决定。

　　勃烈日涅夫接通了美国总统尼克松的电话，说要对中国实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毁灭核武与导弹基地。电话那头尼克松稍等片刻，用沉闷的声音说：“别忘了世界不是你苏联的，是全人类的，你敢发出一枚导弹给中国，我们美国就把发射架上所有的导弹发向苏联，你看着办吧！”就是这样勃烈日涅夫没敢动手。

　　当时世界形势是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对抗的冷战时期，越战正酣，苏联在中国边境陈兵百万，随时可能爆发战争。是毛主席和党中央谋划了珍宝岛战役，派外交官员与美国驻欧洲大使谈判，缓和了中美关系，为中美关系正常化开启了大门，因此珍宝岛战役是改变了世界战略格局的战役。

　　孙玉国告诉我，他说的这些是打完了珍宝岛之役当上沈阳军区副司令员后才全面了解的。现在这段历史已经解密了，我才能对你说，现在你搞文博工作，又建了“瑷珲历史陈列馆”，会对你有帮助的。他又说，你还可以读一下勃烈日涅夫传与尼克松、基辛格的回忆录，从另一个角度也能说明虎林珍宝岛战役不是一个小战斗，他改变了当时中国整体战略局面，改变了世界战略结构，是历史意义重大、深远的战役，屯垦戍边的作用该是多么的重要啊！”

　　虎林的人脉资源是非常丰厚的，他们离开了第二故乡多年，可他们的心总是思念着家乡。这几年我有幸接触过在虎林生活工作多年的那些错划的右派，“纠正”后有的人成了国家的精英，可当你说起你是虎林人时，他们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著名画家黄苗子回忆说：“成了右派，来到北大荒虎林，人生跌入谷底，可就在虎林让我第一次流泪的是王震将军大声喊着：同志们我来看你们来啦！因为当时我是人民的敌人，心中是多么的委屈，一声同志们，我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因此我在虎林的那段时间是愉快的，我和丁聪为北大荒文学、北大荒日报、北大荒画报画了很多的的画。”当香港凤凰台请他做节目时，他还讲了虎林的经历，因为黄苗子老先生是齐白石的合作者，齐老的画请他帮助出售，他也是画界泰斗，凤凰台“文化大观园”几个字就是出自他手。

　　“右派”老了，还有“右派”的子女，他们很多生在虎林，对虎林有真挚的感情，虎林培养了许多的大学生，他们有著名的教授、大学校长、国务院咨询专家、从中央到地方各部门的领导，都对虎林有着思乡之情，他们之所以成功，身上都有虎林人的文化痕迹，他的举止言谈都有虎林人的形象。

　　说到这里我更要介绍曾经在虎林战天斗地的知青们，中央委员、中央文件起草领导小组常务组长、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王伟光就是云山农场知青；上海常务市长周禹鹏是八五四农场知青；北大副校长张海闻是虎林义和乡知青；著名作曲家、北京电影学院党委副书记王黎光也是八五四农场知青；著名旅美画家李斌、王亚卿夫妇是八五零农场知青……。虎林人不仅把自己的家乡建设的那样美丽，还为国家输送了精英，虎林不仅是国家商品粮基地，更是黑土文化的基地！

　　去年我在北京巡展，见到了著名诗人郭小川的儿子郭小林。他对我说：“文革中，我父亲被押到河南省辉县去劳动改造，我就要下乡，不知去何处好，就在这时，我妈妈为我找来了爸爸的诗集，就是有《祝酒歌》的那个集子，妈妈翻到了《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那首诗，我们娘俩就读起了那首诗，‘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人间天上难寻……继承下去吧，这是一笔永恒的财产……。’读着读着我们娘俩嚎啕大哭，不知是想爸爸了还是被爸爸的诗句所感动，后来妈妈和我决定，就到爸爸写这首诗的采风地——虎林八五四农场下乡。下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迎春坐火车来到虎林县城，到处找1962年爸爸写那首诗时住过的招待所……”。故事讲完了，郭小林从怀中掏出了郭小川《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的手稿，我们不约而同深情地朗诵起来……

    继承下去吧，我们后代的子孙！

　　这是一笔永恒的财产——千秋万古长新；

　　耕耘下去吧，未来世界的主人！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人间天上难寻；

　　这片土地哟，头枕边山、面向国门，

　　风急路又远啊，连古代的旅行家都难以问津；

　　这片土地哟，背靠林海、脚踏湖心，

　　水深雪又厚啊，连驿站的千里马都不便扬尘。

　　这片土地哟，一直如大梦沉沉！

　　几百里没有人声，但听狼嚎、熊吼、猛虎长吟；

　　这片土地约，一直是荒草森森！

　　几十天没有人影，但见蓝天、绿水、红日如轮。

　　这片土地哟，过去好似被遗忘的母亲！

　　那清澈的湖水啊，象她的眼睛一样望尽黄昏；

　　这片土地哟，过去犹如被放逐的黎民！

　　那空静的山谷啊，像他的耳朵一样听候足音。

　　永远记住这个时间吧，一九五四年隆冬时分，

　　北风早已吹裂大地，冰雪正封闭着古老的柴门；

　　永远记住这些战士吧，一批转业的革命军人，

　　他们刚刚告别前线，心头还回荡着战斗的烟云。

　　野火却烧起来了！它用红色的光焰昭告世人：

　　从现在起，北大荒开始了第一次伟大的进军！

　　松明却点起来了！它向狼熊虎豹发出檄文：

　　从现在起，北大荒不再容忍你们这些暴君！

　　谁去治疗脚底的血泡呀，谁去抚摸身上的伤痕！

　　马上出发吧，到草原的深处去勘察土质水文；

　　谁去清理腮边的胡须呀，谁去涤荡眼中的红云！

　　继续前进吧，用满身的热气冲开弥天的雪阵。

　　还是吹起军号呵！横扫自然界的各色“敌人”，

　　放一把大火烧开通路，用雪亮的刺刀斩草除根！

　　还是唱起战歌呵！以注满心血的声音呼唤阳春，

　　节省些口粮做种籽，用扛惯枪的肩头把犁耙牵引。

　　哦，没有拖拉机，没有车队，没有马群……，

　　却有几万亩土地——在温暖的春风里翻了个身！

　　哦，没有住宅区，没有野店，没有烟村……，

　　却有几个国营农场——在如林的帐篷里站定了脚跟！

　　怎样估价这笔财产呢？我感到困难万分，

　　当我写这诗篇的时候，机车和建筑物已经结队成群；

　　怎样测量这片土地呢？我实在力不从心，

　　当我写这诗篇的时候，绿色的麦垅还在向天边延伸。

　　这笔永恒的财产啊，而且是生活的指针！

　　它那每条开阔的道路呀，都像是一个清醒的引路人；

　　这片神奇的土地啊，而且是真理的园林！

　　它那每只金黄的果实呀，都像是一颗明亮的心。

　　请听：战斗和幸福、革命和青春——

　　在这里的生活乐谱中，永远是一样美妙强音！

　　请看：欢乐和劳动、收获和耕耘——

　　在这历史的图案中，永远是一样富丽的花纹！

　　请听：燕语和风声、松涛和雷阵——

　　在这里的生活歌曲中，永远是一样地悦耳感人！

　　请看：寒流和春雨、雪地和花荫——

　　在这里的历史画卷中，永远是一样的醒目动心！

　　我们后代的子孙啊，共产主义时代的新人！

　　埋在这片土地里的祖先，怀着对你们最深的信任；

　　你们的道路，纵然每分钟都是那么一帆风顺，

　　也不会有一秒钟——遗失了革命的灵魂……。

　　未来世界的主人啊，社会主义祖国的公民！

　　埋在这片土地里的祖先，对你们抱有无穷的信心；

　　你们的生活，纵然千百倍地胜过当今，

　　也不会有一个早上——忘记了这一代人的困苦艰辛。

　　是的，一切有出息的后代，历来珍视革命先辈的遗训，

　　而不是虚设他们的灵牌——用三炷高香侍奉晨昏；

　　是的，一切有出息的后代，历来尊重开拓者的苦心，

　　而不是只从他们的身上——挑剔微不足道的灰尘。

. 　　  ....继承下去吧，我们后代的子孙

    　　这是一笔永恒的财产——千秋万古长新；

　　……耕耘下去吧，未来世界的主人！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人间天上难寻。

                          2014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