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检察工作十五年,每每静卧沉思,心中颇多感慨。
人年轻时往往心高气傲壮志凌云,然而现实的境遇很难让你如愿以偿,结局常出乎意料之外。22年前的盛夏,我从乡间的一所初中考入了县城的高中。也许是家境贫寒的缘故,在乡里读书时,脑海里时常闪现母亲攒鸡蛋换钱给我买书本、交学费的情景,因而一种无言的悲愤被发泄到功课上,成绩总是不错。中考时,我是全乡唯一的“举子”,一位老师因此给我起了一个绰号“狗尾巴花”。时至今日,我一直未敢找那位老师讨教其中缘由,自忖可能是“一枝独秀”之意,心中稍感安慰。师恩高尚无以回报,同时也愈加难忘面朝黄土背朝天,期盼殷殷望子成龙的父母,还有助我读书识字的母鸡们。
进入高中之后,现实曾让满嘴土话却沾沾自喜的我目瞪口呆。成绩比我差的人很少,学习比我用功的人很多,心中刚刚树立起来的小小优越感顿时土崩瓦解,而另外一个忧虑也随之而来。虽然自己克勤克俭,每周的花销仍达5元之多。这对一个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饺子的农家来说,实属巨额开支。虽然布衣胶鞋未曾让我自卑过,但家里的负担还是比较沉重的,正如我当时的心情。仅仅半学期,我就考虑如果高考落榜,如何面对父老乡亲,心里生出退学之意。回家与年长我几岁的小舅舅商量,他劝我说回头更难,父母也表示了砸锅卖铁的决心。面对未卜的前途,我别无选择。在以后披星戴月的学习生活中,我从未享受过诸如奶粉加点心之类的营养补充。起早贪黑的苦读使我坐在课桌前经常双眼朦胧。晚上自习为了提神,我经常到操场上狠命地把瘦小的身体吊在单杠上,由于腹中空虚,每每大汗淋漓。这样的情形又使我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干农活不但需要知识,更需要体力,而自己的身体素质很难吃消繁重的农活,毕竟田园牧歌只是诗人眼里的画面。既然没有退路,只有寻找出路。我终于熬过了三年的高中生活,迎来了让莘莘学子惊心动魄的高考,并顺利升入远在省城的一所大学。
四年的大学生活对我而言心理负担更沉重了,由于花销更大,家里只能举债度日。临行前,父母的依依不舍之情被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掩盖了,离别是那年的农历八月十五。上车前,父亲“好好学习、莫近烟酒”的嘱托让我感慨了好久。四个寒暑,今日说短,当年嫌长。在校园里,风花雪月于我而言只是心里的闪念,因为浪漫是需要物质基础的。结局当然是爱我和我爱的人一如过眼烟云离我远去了。当并不精美的毕业证拿到手时,我的眼睛湿润了——风雨飘摇的日子就要远去了,我将修改家族史上男耕女织的历史,成为一个“公家人”!
人的命运有时会掌握在别人手里。毕业分配时,地区人事局那位梳大辫戴眼镜的女士大笔一挥,我便回到了现在这座边城小镇。我当时用“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那句古话安慰自己。但最后走进检察机关,是我没有想到的。记得大二放暑假时,我到黄海边的故乡探亲,曾去多年未曾谋面的姑姑家串门。在当地检察机关工作的姑父热情地接待了我。当时压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走进检察官的行列。大四快毕业时,躺在宿舍的上铺,也设想过自己的未来,或许是个机关公务员,或许是个新闻工作者,或者走走文学路。当初并未大喜大悲,但十几年的工作经历却让我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行当。
在并不算短的检察生涯中,我曾与战友们一道蹲坑守侯在凌晨擒获潜逃数年的案犯,在大雪纷飞的夜晚驱车百里到偏僻的山村执行拘留任务,也曾通宵未眠在上百人的围攻下将狂妄的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这些惊险刺激的场景以前只在影视作品中见到过,如今身临其境,偶尔想起来,不禁哑然失笑。有一年夏天,我与同事骑摩托车到林区办案,回来路过一个山岗时,两人坐在那里休息。眼前流云飞渡,远山如铁兽蛰伏,轻风吹过耳畔,令人思绪万千。同事向我讲述了自己烧锅炉、入军营,继而成为检察官的经历。话语不多,却道出对自己工作的眷恋。从那一刻起,我便把自己的命运与检察事业紧紧地连在一起,及至后来组织部门调我去工作,我也不为所动,时至今日仍有人替我惋惜。
清贫的生活是许多人曾经的历史,至今仍有人在为温饱而奔波。名车豪宅对于检察官而言是不敢期望的,“躲进小楼成一统”,怡然自乐,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方式。歌颂检察官妻子的文章报上见的不多,但是她们值得那些既不是好丈夫又不是好父亲的人抒写上浓浓的一笔。上班之前,她们可能提醒你干工作要大胆,遇到说情行贿者要小心;晚上归来,她们可能会默默地为你揉揉酸楚的臂膀,为你端上凉了又热的饭菜,甚至为你斟上一杯酒;在夜深人静你伏案工作时,她又会轻轻地为你披上一件衣服;你出差在外,她仍象往常那样操持着家务……她们的怨言和唠叨听起来是那么亲切,也许让你愧疚得说不出话来。对于从检多年的检察官而言,家有贤妻,是发自内心的真情话。正是妻子们无私的奉献,你才可能事业有成,才可能把奖章和鲜花拥在怀里。
壮丽和平凡,坦途和坎坷,不同的人追求不同,不同的人境遇不同,然而细细品味起来,人生的意境是无穷的,静卧沉思,你一定会生出许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