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守社是一个极普通的个体劳动者,办了一家氧气充装站。十几年来,他先后收养孤儿、弃儿、单亲家庭子女22人,用敦厚的情感唤醒了无数颗迷失的童心,使这些社会“问题孩子”成长为社会有用之才。为孩子他变卖了生产设备,花掉厂子70余万的流动资金,几乎导致破产。然而,他是快乐的,他快乐地想,把自己的家改造成一所“爱心驿站”,用自己的一生,给迷失的孩子营造一个永远的家。
一、“你们没错,是你们的父母错了”
在仝守社的记忆里,童年是苦涩的。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是那床被褥。他兄弟6人, 3人一个被窝,被褥都结了很厚的尿碱,又潮又硬,上学时浑身还散发着被窝里的尿骚味。如今他才明白,勤劳的母亲为什么不洗被褥,哥几个天天尿,但母亲没时间天天洗,另外,被褥都在身上,洗破了就没有盖的了。从仝守社的一首小诗中可以感受到当时的窘境:尿浸席漏土,棚低报纸叠。灯下娘缝裤,灶上爹烤鞋。
童年的苦涩让仝守社产生了改变贫穷的决心,作为家中的长子,他过早地成熟起来,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中专毕业后,他一边上班,一边搞起了小本生意。在创业中,他贩卖过很多东西,卖过冰棍、倒过鱼虾、贩过粮食,也干过“投机倒把”的事。凭着他精明胆大,赚得一份家业。
生意上他是成功的,而生活上他是失败的。离异后组建的新家庭使孩子不能接受,十二岁的儿子离开了这个家。
1996年是仝守社最痛心的一年。在那一年里,他的儿子成了“街溜子”,晚上出去玩,白天回来睡觉。他打了,儿子跑得更远了,他骂了,儿子离家更久了。他没有办法,不得不跟踪儿子。他发现,儿子和一些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混在一起,长期出入网吧等娱乐场所,喝大酒、抽大烟、偷东西、打群架。他试图说服儿子回家,可儿子却说,我的朋友怎么办。仝守社突然意识到,想把儿子带回家,必须把他的伙伴一同带回去。
他叫妻子精心准备了一顿饭,几乎用恳求的口吻把儿子和他的伙伴们一起接回来。父母的饭菜是热乎乎的,孩子的眼光是冷冰冰的。仝守社的心被刺痛了,他抚摸着孩子们的头说:“我知道,你们没错,是你们的父母错了。”孩子们哇地一声哭了。儿子跪下了,叫了一声爸,伙伴们也跟着跪下,说:“从今天起,你就做我们的干爹吧。”仝守社夫妇搂住孩子们,任眼泪流在孩子们的脸上、身上。
孩子们很要好,很讲义气,在他们中间,个人情绪就像“病毒”,一人生气,所有孩子都不安分,一人高兴,所有孩子都蹦高,他们是紧密的小团体,无法分割。仝守社意识到,要带好自己的孩子,就必须带好所有的孩子。于是,他和妻子开始为孩子们安排食宿:修厨房、置床铺、买被褥、储秋菜、备米面,又带着吃饱睡足的孩子们上商场买衣服。
儿子留下了,他的伙伴们成了仝守社的干儿干女,把这里当成了家,长期居住。后来,这些干儿干女们又引来了更多单亲家庭的孩子,最多时竟有22个。
二、“孩子成人了”
自从有了这些干儿干女,仝守社夫妇的生活不再那么轻松,不再那么有规律。干儿干女们常常惹出事端,他常常奔波于派出所、医院之间,为孩子交罚金,给伤者拿治疗费;干妈常常奔波于娱乐场所找干女儿,有的时候还要偷偷陪干女儿堕胎。有的家长放弃了孩子,不为孩子的过错负责,仝守社夫妇却不离不弃,每次干儿干女惹事儿后,他们总是自责没有照顾好孩子。于是,他们更加留意孩子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了,先后在干儿干女身上、被窝里收缴了一百余把刀械,没收了三百余盒香烟,数十瓶烈性酒。
在与这些干儿干女相处中,仝守社发现这些孩子大多出自单亲家庭,他们内心是脆弱的,容不得别人一丁点儿的歧视和冷眼。令仝守社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竟然把父母双全的孩子视为公敌,他们打架斗殴大多因为这种畸型心理。
仝守社感到,要想彻底改掉孩子的恶习,首先要让他们感受到亲生父亲或母亲的关爱和家庭的温暖。他觉得,收养孩子的目的不是为了把他们留在身边,而是让他们回归各自家庭。他开始深入了解孩子们的家庭状况,做孩子亲生父亲或母亲的工作。得到了家长们的理解和支持后,他又做干儿干女们的工作,替干儿干女们买来礼品,让他们去尽一份做儿女的孝心。
大林是最早来到他家的,也是他最操心的一个。从孩子们的嘴里仝守社了解到,大林的父亲早逝,为了给父亲治病、发丧,家里已是一贫如洗,无奈之下,母亲带着婆婆改嫁,婚后又有了小孩。生活的变故让这个家庭的人际关系十分复杂,十多岁的大林无法在这种冷漠无情、屡遭欺凌的环境中生活,终于一脚把门踹开,离家出走了。在长期的流浪生活中,大林的世界观是扭曲的,在他的眼里,天下没有公平,刀子摆平一切。大林在仝家吃住期间,多次被人打伤,也多次把人打坏。为了给他治疗,为了安抚被他打坏的孩子及家长,仝守社曾低价卖掉生产设备,曾四处借钱。时间见证诚心,热情融化冰块儿,终于有一天,仝守社听到了渴望已久的声音:“干爹,你对我这么好,我大林要是再不学好,还是人吗?”孩子的进步让仝守社泪流满面。他进一步开导大林与继父沟通感情,他买了好烟好酒让大林带给继父。谁想,这一去又惹出事端,大林竟然和继父大打出手,一拳头将继父“镶”在了玻璃门上,头破血流的继父找来弟弟又把大林打了个体无完肤。背着大林,仝守社觉得那么沉重,他们为什么容不得一个孩子?心软得不能再软,而意志却硬得不能再硬。他说,大林,你这家咱不回了,以后别叫我干爹,叫我亲爸!我得的是个好儿子,他失去的是天伦!
小蒙是蒙古族孩子,随父亲打工来到虎林,由于父亲长期打零工,他便成了无人管教的小流浪汉,感情偏激,思想扭曲,甚至连他娘亲老子都被他打伤过。他到仝守社家后,曾伙同四五个孩子把价值7000多元的发电机组变卖下了馆子。每次小蒙惹事回来,仝守社都笑脸相迎,不指责不埋怨。别人把小蒙打坏了,他掏钱治病,细心照顾。小蒙处对象了,他给钱买礼物。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久而久之,小蒙被干爹感化了。一次,酒后的小蒙对仝守社说:“我一直拿干爸当冤大头,吃你、花你、作你,坏你,可你就是不生气,我服你了,你是我的亲爸。我向你保证,今后好好干活,好好做人,混不出人样来,不回来见你!”小蒙磕了头就走了,一去无音信,仝守社心急如焚,病倒了。时隔数月,小蒙突然来信,说是在深圳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并寄回一件礼物,起名:亲爸的小酒桶。仝守社抱着小酒桶,哭得一塌糊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孩子成人了!”
小勇是从林口来的,是个让仝守社伤心一辈子的孩子。一个干儿子把他带来,一来就不想走了。小勇懂事,干爸干妈叫得最亲,家里的活也干得最多。仝守社为他介绍工作,为他补习功课。可是有一天,小勇却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仝守社到处打听才知道,小勇在农村做生意的父亲破产了,欠下八万元债务,被债主扣留,小勇为解救爸爸四处奔波。就在小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干爸仝守社来了,替小勇的父亲还清了欠款。又带着身无分文的父子俩回到家里,仝守社说:“你们安心住在这里吧,有了着落再说。”虽然得到仝守社的救助,但小勇的父亲一直郁郁不乐,长此以往,患上了心脏病。仝守社求医问药,精心照料。小勇知道,他们爷俩给干爸添了许多麻烦,造成了巨大负担,他握紧了拳头。
那是一个腊月天,小勇又一次失踪,仝守社找遍虎林也没能找到。他不敢告诉小勇的父亲,一直说孩子在外打工。转年阳春三月,积雪融化的时候,突然有人给仝守社报信,说在阿北乡公路边有一个死孩子,好像在你家见过。仝守社听后疯了似的赶往阿北。
小勇死了,是在三个月前的那个大雪天死的。小勇的身子蜷缩着,脸朝着家的方向,右手紧紧捂着胸口,掰开小勇的手,发现小勇怀里揣着535块5毛钱。仝守社一下子明白了,小勇一定是为了减轻干爸的负担才进山打工的,小勇一定是舍不得车票钱才徒步下山的,小勇一定是急着赶回家给父亲和干爸、干妈拜年才冻死在路边的,小勇一定是想着父亲的夸奖、干爸的笑容、干妈的发面馒头走到生命尽头的……
送走小勇以后,仝守社又尽心照顾小勇的父亲。可是,小勇的死极大地刺激了小勇的父亲,心脏病一天天加重,仝守社把他送进了医院,亲自照料,十多天,仝守社也病了,但他咬牙挺着,他想,这时候不能倒,他倒了,小勇父亲的心理支柱也会垮掉。他一边打着点滴一边照顾小勇父亲。
小勇的父亲也去了,是握着仝守社的手去的,是喊着小勇的名字去的……
仝守社把他们父子俩埋在了一起,想着坟茔里的单亲家庭,仝守社泣不成声。小勇,你就是到那边也是我干儿子,好好孝敬你的父亲,缺什么托梦给干爸,干爸给你送来……
干儿干女在仝守社的关爱中成长起来,他们长大了,他们懂事了。一次仝守社过生日,他和妻子都没有声张,可干儿干女们却记着干爸的生日,全回来了。当饭菜摆上餐桌时,孩子们自发地排成队,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仿玉的笔筒,齐声唱起《生日快乐》。大些的孩子告诉干爸,这个笔筒是22个儿女凑钱买的,祝干爸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写出更多的诗歌。原本可能远离社会的孩子们终于有爱了,知道感恩了,仝守社激动得无法自制。
三、“不是干儿干女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干儿干女”
如今,干儿干女们有的结婚了,有的出外打工了,有的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孩子们一天天减少了,仝守社夫妇就一点点儿难过起来。家里人口少了,安静了,没有了浑吃黑喝,没有了打情骂俏,也没有了“干爸、干妈”的叫声,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有时,仝守社的妻子会偷偷地哭,问她,她说想大林了,或者是惦记小蒙为啥这么多天不来电话。仝守社说,孩子大了,自然要走……说着说着,他的眼睛也潮湿了。这时候,仝守社忽然意识到,“不是干儿干女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干儿干女。”
夫妇俩坐在炕上,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很久。
妻子说,儿子大了,懂事了,不会再往家带那样的孩子了。
仝守社说,没有那帮孩子不知道该干啥了。
妻子说,我不能满大街给你往家拽啊。
仝守社说,咱家的房子要征用了,征用后我想找块好地点,建一所爱心驿站。
妻子说,对呀!有了爱心驿站,心里不痛快的孩子就能找到咱家来。
仝守社说,那时就会有很多干儿干女守着咱们。
妻子说,一直到老都不断流……
四、“让身边的人都成为快乐人,让身边的事都成为快乐事”
仝守社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很会挣钱的人,挣得百万家财;他是一个散尽家财的人,十几年来为干儿干女花掉70多万元;他是一个吃饭店总惦记儿女的人,饭后打包成了习惯;他是一个快乐的人,想让身边的人都成为快乐人,想让身边的事都成为快乐事;他是一个孝顺长者的人,为义和敬老院送水果,为孤寡老人做新衣;他是一个富有民族责任感的人,自费举办“大爱如天”5.12汶川大地震赈灾义演,筹得善款近万元,他还四处奔走,为见义勇为的英雄募得8万元医疗费;他是一个诗人,写得一手好诗,是省诗词协会会员,虎林市诗词协会主席,常掏自己的腰包为协会举办活动;他是一个好丈夫,妻子愿意跟他一辈子;他是一个好父亲,儿子愿意一辈子守在他身边;他还是一个别人眼中的“冤大头”,很多人说你那么有钱,也救助我一些吧;他还是一个傻子,有人说如果你脑袋没问题,会把钱留给亲儿子……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些、又一些孤儿弃女的干爸爸,他是一群、又一群人口口相传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