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伊扬吗?”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路欢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他循声望去,10多米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正在打手机。“我假期准备去大连,对,今天中午12点10分的火车。16号到,你也有时间,太好了!我们在九洲饭店门口见,对,我16号早6点到,你在门口等我就行了,再见!”“这个人是谁呀?怎么世界上还有怎么巧的事,是同名”?当那个年轻人转过头来,路欢顿时毛骨悚然:那个人怎么就是自己,只不过衣服不一样罢了。他使劲地用手掐了一下大腿,很痛,不会是做梦。莫非是眼花了,细一瞅,又不太像自己,对了,他猛然想起:他就是那个消失的网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依扬的一切,可能要假冒自己和依扬相会。
“不行,绝对不行。”路欢一边盯着那个人,一边拨通了小北的电话。“小北吗?我和你说一件事,我想出门一趟,对,是去省城,我们同学有一个聚会。钱?够了,我的卡上还有一万多元。好,再见!”
路欢和那个人一起上了火车,开往省城的快速列车上人很少,旅客三三两两地坐着。那个人在车厢的前面坐下。他自己则远远地找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望着窗外的景色,心里却在想着伊扬。
七年前的八月,路欢去市第三中学报到。走进学校的大门,在甬道拐弯处和一个边走边看书的女孩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回事,走道不看路!”女孩责备道。
“你看路了?好像在看书山上的路吧?”他也有点不高兴了。
“你是哪个班级的?”女孩看样子要兴师问罪了。
“什么,我哪个班级都不是?”路欢一下乐了,“你这个小孩还挺有意思!”
“你是今年刚刚高考的吧?考上什么名牌大学了,这么神气!”女孩不依不饶。
“你的推理建立在错误的前提下,你怎么认为我就一定是学生呢?”
“难道你还是老师不成?”女孩开始上下打量他。
“你的逻辑思维有问题,来学校的人难道不是老师就是学生吗?”
“那你是干什么的?”女孩有些迷惑了。
“尽管你的推理有问题,我还是要告诉你,你蒙对了!”
“算了吧,我不和你计较。”女孩意识到了什么,边跑边说:“就算你赢了!”
第三天,路欢在走进班级的一瞬间,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天那个女孩,就坐在第三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他不禁一阵慌乱。随后,他发觉那个女孩始终在望着他,他努力地不去看她,但是不用目光和学生交流,恰恰犯了教学的大 忌,结果更加糟糕,最后成了照本宣科。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他如遇大赦地慌忙收拾着教案,心里沮丧极了。
“你大可不必这样紧张,老师!”那“老师”两个字是重读音节。他抬起头,正是那个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伊扬,所谓伊人的伊,飞扬的扬。”
伊扬是学年的高才生,在这个省级重点中学,每个学年有1500多名学生,成绩保持遥遥领先实在是不简单。课堂上伊扬是个活跃的学生,经常提一些质量很高的问题,有一次竟然把路欢当堂问住了。回到办公室跟其他老师说起,老师们却都七嘴八舌地开导他。他想:“也是啊,在这所重点学校里,每年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就有七八个,加上其他名牌大学的就有几十人,这些学生是什么智力啊!”他的心态刚刚平和,但奇怪的是自从那一次开始,伊扬上课不怎么提问题了,倒是经常来办公室请教,常常两眼盯着路欢的脸,全神贯注。
一次,伊扬问完问题,竟然坐在那儿没有动,也不说话。办公室里很静,只有楼下的操场上隐约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路欢看了看依扬,发现她目光仿佛凝滞了,长久地盯着光滑的地砖上那班驳的光影。“你该去吃饭了。”路欢提醒她。她好象是从很沉的睡梦中慢慢地清醒了,凝滞的目光渐渐泛出水一般的柔美,随手在演算本上写了一个字,问路欢怎么读?路欢一看,糟了!纸上赫然写着一个繁体的“爱”。
“我不认识,你问语文老师去,我教的是化学。”
“化学是研究反应的,不问你问谁呀?”
路欢沉默不语。
“你真的不会”?依扬不甘心地追问。
“真的”!路欢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真的不会!”他又补充道。
随后的化学课上,路欢发现伊扬的一双大眼睛没有一点精神,以前那种聪慧和灵动像水一样蒸发了,只剩下空空的容器。提问她,连刚刚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在学年办公室,班主任愁眉苦脸,求助地递给路欢一张学年大榜,伊扬的名字下划着大大的问号。
“我有什么办法”?路欢嘴里说着,脸上却一阵发烧。
“路老师,莫非你真的不知道,班级的学生不少都知道,唉,现在的学生啊!”看到路欢不说话,班主任又接着唠叨:“就算不是为她负责,你知道,这孩子明显的清华、北大苗子。如果考上,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万元奖金呢?”
路欢决定帮助伊扬,因为他知道了她家的情况。她的父亲是一个做得很大的木材商,包销几大林场的木材,在北方的几个沿海城市都有木材加工厂,还专门为韩国和日本的几家乐器制造商供货。因为在外边包养情妇,母亲一气之下和父亲离了婚,领着伊扬回到了娘家住了,并且不要一分钱抚养费。父亲每次来学校看她,她都不见;接到汇款单,一律退回。“这女孩的骨头倒是很硬。”路欢心里暗暗佩服。
于是,星期天下午,路欢和伊扬在办公室有了第一次与学习无关的谈话。
“你是个好学生,你的成绩会上去的,对吗?”
“不,老师,我的注意力没有办法集中,我试过的!”
“我们订个协议,你在高考时进入学年的前五名,我就不再是你的老师,是朋友!”
“我还想加一条可以吗?我想让你领我去看海!”
“行,只要你做到第一条,时间由你订”。
“你知道,我的母校也是名牌,我是不会与连名牌大学也考不上的人交朋友的。”
“行,老师,我答应你!”
第二年高考,伊扬考了学年第六名,按成绩除了清华、北大之外,任何学校都可以录取她。班主任动员她报复旦大学。但是,伊扬死活不肯,坚决要报省城的北方理工大学。路欢去劝她,她调皮的一笑:“想把我打发到上海,我才不去呢!这样我可以经常回家看你。”